寻找的途径主要是工友间互通有无。吴军有十几个微信群,群里都是熟人,200到500人的群都有。除了盯住微信群,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发一条朋友圈,内容不是感叹“无聊”,就是“哪里有代班兄弟们呼我”。去年几乎一发就奏效的朋友圈,现在往往了无回声。 他不打算停止这种努力。4月26日晚,《南方人物周刊》第三次联系到他时,他终于找到停工后的第一个临工,“帮朋友代了个班”,从下午6点到9点20分,他一共经手了一百六十来双鞋,挣到了120元。 吴军租住在城中村的一套私人门面房,房高四米,被隔成了两层,居住面积大概在七十多平。除了吴军一家四口,还有年后来投奔他的两个亲戚。亲戚没有技术,只能暂且找些理鞋的临工。工作受困的日子里,吴军一大家子一天的开销在100元左右,伙食标准相较年前下降了50元。 几天前,吴军在东莞某电子厂打工的妹妹已经返回江西老家。“我们的租金农历腊月二十刚刚付过,一年一万五,如果像他们广东一个月一付,我也会先回段老家吧。” 4月25日下午,广州大道南路口公交站,等待返乡大巴的湖北籍打工者 图/叶香玲 返乡 崔晶晶对接过的农民工中,一部分在这个晚春选择了返乡。作为蓝领招聘平台“快马找工”的一名人力经纪人,崔晶晶的日常工作是为电子厂招聘蓝领工人,平台的收入主要来自招聘工厂支付的管理费。她对接的电子厂遍布上海、深圳、江苏、浙江、河南、安徽、四川等地,其中六成左右有外贸业务。其农民工客户的年龄范围在16到40岁之间。 4月17日,《南方人物周刊》第一次联系她时,她向记者介绍,因为工厂订单减少,综合收入降低,那时对接的企业已有60%暂停招聘。“目前招聘的企业工价比较低。有40%的工厂只要女生。”那时,她表示“工作还是可以安排的,但每个月的综合工资在3000元左右,仅为往年同期水平的60%。” 此外,她也能明显感受到面试要求的提高。“有的企业除了会让应聘的农民工做自我介绍,还会进行加减乘除考试,并要求背写26个英文字母。有人因为紧张而出错,工厂也不会给第二次面试机会。” 十天后再度联系崔晶晶时,她坦言企业基本上用工饱和,已经没有多少开放的岗位。“之前通过我们入职的农民工,他们最近也比较心烦,企业现在不加班,一个月工资大概2000块钱左右,想要换工作,又不敢换。”据崔晶晶介绍,往年企业的招聘期往往会持续40天左右,4到6月,企业的用工缺口会比较大。今年的高峰期直接减半(大约在2月25日到3月15日左右),到了4月初,有企业陆续开始裁员。 严峻的就业形势下,很多复工即遭停工的外贸工人暂时返乡。然而老家不是“避风港”,在《南方人物周刊》采访的多位农民工眼中,土地从未被他们视作“失业保险”。 4月26日下午1点多,《南方人物周刊》联系上刘磊时,48岁的他正独自在东莞火车站候车。周围有很多和他一样拎着行李准备返乡的农民工。下午3点,一辆K字头列车会带他驶离东莞,于凌晨4点左右到达湖南常德老家。 他无心留恋打拼了20年的“第二故乡”,工作是他此刻最紧迫的心病。五分钟里,刘磊已经三次询问《南方人物周刊》是否有好工作可以介绍给他,“我要求不高,5000块就行。”刘磊和汪华是前同事,之前在鞋厂时,刘磊的工资就在5000左右。但和汪华不同,4月9日之后,刘磊一直没找到工作。 同样没找到工作的还有和刘磊年龄相仿的黄英。黄英是刘磊的湖南老乡,在同一家鞋厂打工。2010年刚从湖南南下时,曾在中山一家制衣厂工作三年,因为工资低,她在同乡的介绍下来到东莞寮步转行制鞋。来莞七年,她从未换过工厂。 4月25日联系她时,她正在离寮步不远的厚街找工作。“在寮步找了两天,又在厚街待了一周,问了各种工厂,都不要人,口罩厂现在也不要了。”她有了回湖南老家的打算,“在外面开销大,玩不起。”她发了一个伤心的表情。 回家同样不是一个轻松的选项,“回家也需要钱生活的。”虽然还没有订票,黄英已经想好了,种地是“不现实的”,还得找工作。 初步计划是回长沙找一份超市的工作。她打听过,老家的工资低,一个月大概在1000元左右,不足她在鞋厂工资(4600元)的四分之一。她的微信头像是和年迈母亲的合影,“回家也没人能帮忙,还是靠自己。”截至4月29日,黄英依然留在东莞,没有放弃寻找。 汪华能理解黄英的心情。他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没有亲戚介绍工作,他也会继续找。“不可能回家。”对汪华来说,“不可能”的背后是“回不去”。 在外出打工13年的汪华眼中,种地的回报太低。“小麦十几年前就是一块钱一斤,到现在还是一块钱一斤。种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才挣两三万块。”这些钱也就是他之前在鞋厂四五个月的工资。他老家农村还在种地的只有他父母这一代人,年轻人大都不愿意也不怎么会种地。 刘梅倒是会种,可如今工资大打折扣后,她也没把回乡务农作为一个选项。“家里种庄稼是赚不到钱的。”前两年因为照顾母亲回到广安农村,她一个人管起了家里六个人的地。“两年大概收获了5000斤玉米,九毛钱一斤。养了一头猪和一些鸡鸭,主要是自己吃。除草、打药各种支出,花掉了三四万,钱没挣到,全吃老本了。”女儿也会跟她抱怨,钞票没挣到,倒把身体搞垮了。 这也让她觉得,保住目前的工作更为重要。“现在这样,上班时间少了,很多工友私底下也会抱怨,但没人敢去找老板反映给点补助。” 城中村的墙上招工海报比以前少了 图/人民视觉 憧憬 刘畅是对回老家的生活抱有憧憬的年轻人,但她的憧憬在县城。 4月27日,34岁的刘畅已经从打工地义乌返回老家江西泸州快20天。和她一起返乡的还有丈夫和弟弟。3月10日工厂停工前,她和丈夫、弟弟同在义乌的一家制包厂打工,工厂的订单全部来自美国客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