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广东东莞,工业区进行了封闭式管理,只留下一个出口,员工进入前先测体温、检查证件 图/人民视觉 这个五一劳动节,很多外贸工人在就业突围的路上 焦灼的全球疫情之下,外贸行业首当其冲。 4月10日,商务部部长助理任鸿斌在国新办稳外贸相关举措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根据商务部对重点地方、重点行业、重点企业的摸底,当前外贸企业面临在手订单被取消、延期,短单多、长单少,海运、空运等国际物流需要进一步畅通等诸多困难,外贸业正处在“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 而4月下旬各省陆续发布的2020年一季度经济运行情况显示,2019年同期进出口排名前十的省(自治区、直辖市)中,广东、江苏、浙江、上海、山东、福建、辽宁的一季度货物贸易出口规模有所下降,其中粤、苏、浙在内多地同比下降幅度超过10%。 在澎湃新闻刊发的《疫情冲击下的零工女性,与她们破碎的流动性》一文中,香港理工大学助理教授战洋谈到了“病毒的社会性”,“也就是说,不同的阶层、性别和年龄的群体,面对病毒的风险程度和导致的后果都是不同的。疫情影响了各个行业,对于打工者的影响尤甚。” 那么,身处受全球疫情影响最直接的行业,在这个晚春,外贸工人正在经历什么?他们如何应对冲击,又如何求得生存?我们将视线对准这些宏观数据背后的个体命运。 3月6日,江苏淮安,江苏三禾集团缝制车间的工人正在赶制外贸订单 图/人民视觉 等通知上班 快要停水了,你有预感。把水龙头打开,呼啦啦呼啦啦,水流旺盛,一切如常,不经意间,水柱开始收窄,两指缩成一指,直到涓涓细流变成滴答滴答,突然无影。对外贸工厂的工人来说,订单的“消失”过程大抵如此。 2020年初,江西抚州人林霞迎来了在这家厦门制衣厂打工的第六年。制衣厂规模不大,总共也就三四十人。44岁的她在厂里从事包装工作,把别人做好的成衣装到塑料袋里。简易的包装,她一小时可以包好一百四十多件,复杂点的,这一数据会被除以三。林霞的家就安在工厂附近,每个月两三百元的租金,一分钟就能走到工厂。 这家制衣厂的主营业务是为欧洲球赛制作球衣。2月23日复工后,工厂便满负荷运转起来,疫情耽误了不少时间,客户在节前下的订单需要尽快完工。但进入4月,随着欧洲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林霞眼见着订单一日不如一日,有的是撤销了,有的是延期了,差不多三四天就一个坏消息。 工厂主管跟大家通了气,“如果是布料已经裁剪了的,就慢慢做,如果还没有开动的,单就停掉。”林霞自己也做了下推算,如果疫情不停止,以厂里目前仅剩的订单量,最多还能撑一到两个月。“内销单现在大家都在抢。能抢到一点就做一点,抢不到就只有关门了。” 平日里赶货,她的工作时间会从早上7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八九点,而现在则变成了早八晚六。 制衣厂工人的工资通常是计件制,上班时间缩短意味着工资锐减。 杨兴从2月20日前后上班至今,还未领到过工资。55岁的杨兴所在的纺织厂开在浙江嘉兴,同样以外贸订单为主。4月10日起,该厂改成了“上两天休一天”,两周后变成了“等通知上班”。 他和妻子2月中旬才从四川广安的农村老家来到嘉兴打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是他花了两天时间敲了五十多家工厂的门才找来的。这附近大概有一百来家小厂,多为制袜厂、制衣厂,工人数量大多在几十人不等。“有的厂不需要男工,有的要男工,也只要年轻的。”杨兴找到的这份工作,是在纺织厂装卸货物、上下布匹和丝线等,算是体力活。满勤的状态下,一个月的工资是3300元。 “上班时间少了,就没钱了,大家都比较着急。”杨兴的妻子刘梅在附近的一家制袜厂工作。“上四天休三天”的状况已经持续了约一个月。“2月中旬刚复工的时候还是每天上班,过了一段时间货就出不去了。”刘梅和丈夫同岁。原本在这家厂做了十年,2018年因为在农村的母亲生病,她回家照顾,今年再回来已断了工龄,按照新员工的价格算,从2月复工到现在,拿到手1000元。 “最初是下午6点下班,后来变成了5点,如今则是4点就下班。”虽然不乐意休息,但刘梅也理解,“厂里没有订单,老板也要养这么多人,他能怎么办?”夫妻俩每天吃饭会花去三四十元,加上六七百一月的房租、水电,已入不敷出。女儿在嘉兴的写字楼上班,工作还算稳定,刘梅夫妇得以从女儿那里获得些资助。“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该咋办,钱也不是地上就能捡来的。” 3月19日,福建泉州开发区一家鞋服工厂车间,工人正在生产出口韩国的运动服 图/人民视觉 “只要他们还做这个,肯定会留下我” 一些依靠外贸市场的鞋厂工人也深受订单流失带来的冲击。 在嘉兴往南400公里的温州瑞安,45岁的吴军也在“等通知开工”。1996年退伍后,吴军卖过一阵子菜。2000年,在熟人介绍下,吴军来到瑞安,进当地的制鞋厂做普工。 待满了20年,吴军见证了鞋厂、鞋业和城镇的发展。初来乍到时,瑞安的制鞋厂房还很少,如今大大小小的厂子加起来有上千家。20年里,吴军辗转了多个鞋厂,但大都是些五六十人规模的私营小厂。六年前,儿子初中毕业后也来到瑞安,目前在当地的一家胶鞋厂做技术工人,日常工作是打鞋眼。 “等通知开工”并非疫情期间才有的特殊情况。“这里的私营企业基本都是这种模式,跟着订单走。做完一单就休息,有时候上午通知放假,下午去上班也是有的。”工人们习惯了,如果自己厂里没活做,就去别的厂子接些临工。但今年境况截然不同,“自己厂子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单,其他厂也一样,临工也找不到,只能在家里等电话。” 吴军估算,从2月到4月,他总共上了六十几个班,是往年同期的三分之一。在当地鞋业,一天通常被划分为三个班,一个班约三个半小时,分别是7:30-11:00、13:30-17:00、18:00-21:30。吴军所在的生产小组有10名工人,生意好的时候,一个组一天大概能产出3500到4000双鞋,最近产量降到了往日的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