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古人员一锹一铲发掘下,南宋钓鱼城防御体系的“拼图”逐渐清晰:以钓鱼城山顶环城和南北一字城为核心,利用三江交汇形成的半岛地势控扼三江,北西南三面环绕的江水形成天然护城河,东面则利用山冈、堑沟、城墙阻隔。南北水军码头筑起水上防线和补给线。 于是,钓鱼城延伸成为10余平方公里的半岛防御整体,从而有效担负起屏障重庆、控御东川作用。恰如南宋蜀人阳枋赋诗所言:“吴门捍蔽重夔渝,两地藩篱属钓鱼。自昔无城当蜀屏,从今有柱壮坤舆。” 大汗殒命:铁火雷所伤致死? 1251年,成吉思汗之孙蒙哥继承汗位。雄心勃勃的蒙哥大汗,决心建树功业。在相继派出诸王西征西亚、东征高丽、远征大理国后,又谋划以左、右两路大军,会同已占据云南的军队,大举攻宋。 蒙哥决定亲率右路军经关中进攻四川,企图攻取重庆,东下夔门,与左路军和南翼军会师于鄂州,再顺流东下,直捣临安,灭亡南宋。 1258年农历七月,蒙哥统精兵四万、号称十万大军,自六盘山挥师南下。此时主持四川防务的一代名将余玠,因受疑于南宋朝廷已自杀身亡多年。由于宋廷政治腐败,继任帅蜀者,皆无大的作为,四川山城防御力量大为削弱。 蒙哥一路过汉中、入利州,取苦竹隘、拔长宁山城,降大获、青居、大良诸城。1258年底,沿途汇集而至的约7万蒙古军,沿嘉陵江南下进抵合州,兵锋直指重庆。 在攻破合州旧城,切断钓鱼城与周边山城联系后,1259年农历二月,蒙哥以“困守环攻”战术,督率水、陆诸军持续围攻钓鱼城。但在南宋守将王坚的带领下,钓鱼城守军据险抗击。蒙古军围城数月仍不能克。 据《元史》记载,农历二月三日,蒙哥督诸军战钓鱼城下。七日,蒙古军从东面猛攻一字城。九日,猛攻镇西门,均不克。农历三月,从东、北、西三面对东新门、奇胜门和镇西门外的“小堡”发起强攻,再次失败。农历四月,接连20天大雨,暂停攻城。二十二日,强攻护国门,败归。二十四日夜,绕道西北进攻外城,一度登上城头,但最终被打退。入夏后,暑热至,蒙古军“军中大疫”“士马不耐其水土”。农历六月,征蜀前锋将汪德臣在战斗中受伤身死,蒙古军锐气大挫。农历七月,转战东西、纵横南北的一代骄子蒙哥大汗,也“崩于钓鱼山”。 丧失主帅的蒙古军迅速北撤。同年农历九月,南宋朝廷宣布“合州解围”,钓鱼城战役结束。 蒙哥大汗的死讯辗转传往长江中游及西亚后,蒙古军的征伐顿时失去了势头。征西亚的旭烈兀、攻鄂州的忽必烈等部军队,陆续回撤。 但钓鱼城之战中,蒙哥大汗到底因何而死?史料记载莫衷一是。 据《元史》记载,蒙哥汗自农历六月起即“不豫”,至七月癸亥“崩于钓鱼山”。拉施都丁《史集》记述,蒙哥因水土不服而得了赤痢,为对付病症,他坚持饮酒,使“健康状况恶化,病已到了危急之时”,终于死于“那座不祥的城堡下”。 病死说之外,也有受伤致死的说法。明万历《合州志》所引无名氏《钓鱼城记》称,蒙古军在“西门外筑台建桥楼,楼上接桅,欲观城内之水有无”。城内宋军“俟缘桅者至其竿末,方欲举首,发炮击之,果将桅人远掷,身殒百步之外”。亲临现场督战的蒙哥,“为炮风所震,因成疾”。在去重庆缙云山寺途中,“过金剑山温汤峡而崩”。 蒙哥之死,由此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难解之谜。 十多年来,袁东山和队员们在钓鱼城古战场上,也为解开这个历史谜团,寻找着蛛丝马迹。 2005年,在钓鱼城西北的古地道中,考古队员发掘出80余片弧形铁器残片,经确定是铁火雷爆炸后的碎片;2013年,钓鱼城范家堰遗址出土一枚铁火雷爆炸后的弹片,2017年又在该遗址出土铁火雷残体一枚。 结合技术测定和史料分析,考古人员认为,钓鱼城战役中,蒙古军开凿地道想以“地突”战术攻城,而宋军则以铁火雷御敌。由发现小弹片的数量推测,当时投入战斗的铁火雷,可能数以百计。 记者日前在考古现场看到,2017年出土的这枚铁火雷残体呈圆球形,直径11厘米、壁厚约1厘米,差不多有一个脐橙那么大,采用硬度非常高的白口铸铁作外壳,内腔用于填充火药。“这些铁雷外观设计精巧,内置药线引爆,有着相当威力,在当时的战场上可谓是安全、精准、高效的先进武器。”袁东山说。 袁东山介绍,作为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到宋代已演进为初级火器。北宋出现火药箭和火球,南宋创制出铁壳火球——铁火炮和各种火枪。刀光剑影的冷兵器战场上,开始弥漫炮火与硝烟。 据文献记载,南宋理宗宝祐五年(1257年),荆湖南路安抚大使李曾伯提及,荆州每月生产“铁火砲”在1000-2000件,库存多达十几万件;开庆元年至景定二年,建康府知府马光祖提到,建康府在两年时间内,生产火攻器具6万余件,其中各种规格铁砲壳3.5万余件,平均每月也有1000多件,“由此推断,宋蒙战争期间的山城,铁火雷产量也应是非常大的。” “此前发现的宋代火器实物少之又少,钓鱼城的这些发现,为宋代火器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实物材料。”袁东山说,更重要的是,铁火雷的发现,也为蒙哥死因的学界争议,提供了新的解读视角。 据明万历《合州志》记载,“宪宗为炮风所震,因成疾……次过金剑山温汤峡而崩。”既往认为,“炮风”为发射的礌石所致。元代人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记载1280年扬州炮库爆炸事件时,也提到“炮风”“守兵百人皆糜碎无余,楹栋悉寸裂,或为炮风扇至十余里外……”袁东山认为,从文中推断,“炮风”应指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结合钓鱼城发现的球形铁火雷,蒙哥大汗有可能是被铁火雷类火器炸伤后死亡。” “护国城头飞炮烈,温泉寺内大王横……”火器在钓鱼城之战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在袁东山看来并非偶然。他表示,通过多年考古发掘,重庆地区的南宋球形铁火雷遗存不断被发现,说明这种火器并不是昙花一现,而是有着成熟的制造技术,且在战争中得到普遍应用。这种先进的武器对当时局部战役有着重要影响,甚至改变了战争的走向。 百战弥坚:长达36年坚守的秘密 巍巍钓鱼山,碧血映烟云。当年那场使蒙古大汗殒命,牵动亚、欧格局的战役中,乃至在长达36年的坚守中,钓鱼城的政治军事枢纽和指挥中心在哪里?他们又是如何指挥若定,以弱胜强,创造奇迹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