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国的教育便陷入这样一个怪圈——大家都知道职业规划教育的重要性,且有国外成熟做法可资借鉴,但是单一的评价标准、过于集中的管理权不打破,少有中小学校长敢冒着升学率、中考或高考成绩下降的风险,大力发展职业规划教育。 由于在教育上得不到解决,无怪乎会出现像红霞遭遇的、将志愿填报变成一门生意了。 师资、课程、价值理念 在新高考撕开的“小口子”中,姜言看到了职业规划教育还有更多的可能。不久前的一次调研中,她参观福州、厦门等地的示范中学。“厦门某中学,邀请厦大研究生为中学生上建筑、医学、航空、美学课;福州某中学邀请家长为孩子们介绍自己的工作……”她兴奋地向记者介绍道。 这些从国外基础教育搬来的经验,大概是中国土壤上最容易“落地生根”的舶来品。 姜言眼中理想的职业规划教育也是“体验式”。但农村中学的现状——不可能请到各行业的家长作分享,也不大可能请名校学生——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梦想还是要有的,在梦想照进现实的路上,要解决三个关键问题——师资、课程、价值理念。 熊丙奇指出,开展职业规划教育,缺少专业的师资。很多中小学安排心理或德育教师授课,但心理教师通常关注学生的兴趣、性格、心理健康,显然不是职业规划;德育教师的讲授告诉学生该干什么,通常有说教意味,跟学生个性、兴趣发展相悖。“职业规划要引导学生进行自我认知,培养‘四个能力’,教师必须在原有的知识基础上,结合规划、要求不断完善。” 开展职业规划教育,还缺少课程体系建设。包括课堂上对学生进行系统的知识介绍,课后与学生进行现场活动交流,校外的社会实践、社会公益,形成完整的课程体系,最终提高职业规划能力。 在熊丙奇看来,这实际上与高中阶段的综合素质评价连在一起。新高考改革要求中学进行综合素质评价,德智体美劳需要相应的空间,培养学生劳动意识,要有社会实践、社会公益;培养学生创新创业意识,要让学生了解职业。 “其中的问题是,有的中学并不愿意给学生空间,学校认为挤占学习时间,要求学生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家长反对,认为这是给学生增加学业负担;学校、家长考虑安全因素,更愿意学生待在教室。”熊丙奇说。 在课程体系建设中,储朝晖最看重的是生活体验。“生活体验不仅来自企业,也应来自农场、街区、山川、湖泊,这是学生做职业规划的前提和基础。地区差异、城乡差距固然会影响认知,但是不同地区客观上对职业的选择也会有所影响,人为设置主观因素反而有可能产生负面作用。” 也有人提议,用浸入式课程增加学生对职业的理解。比如,小学应用题大量增加,借助场景让学生明白数学在生活中的应用。然而,有专家指出,这固然有助于学生在一定程度上加深职业理解,但也不乏为了追求应用牺牲学科精神的例子,如平面几何从大纲中删除。 在采访中,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洪成文表示,过度追求应用导致基础教育下滑,是我国改革开放前走过的弯路。“教材改造应拿捏好基础和应用的平衡。” 此外,开展职业规划教育,还遭遇价值理念的冲突。熊丙奇表示,很多中学把学生考取北大、清华作为重要的办学评价标准。“一旦进行职业规划教育后,学生有了主见,不想去北大、清华而想去另一所学校,学校就会认为进行了职业规划教育反而坏事。” 尽管障碍重重,熊丙奇表示,开展职业规划教育聊胜于无,“这是一个互相影响的过程,开展了职业规划教育,学生有了主见,家长的思想价值观念逐渐发生转变,才能实现职业规划教育从无到有、从局部到全部、从表面到深入,最终逐渐做到重视学生个性、兴趣”。 不容回避的大学引导 从职业规划的角度看,大学与中学的割裂是显见的。无论是在招生咨询会、校园开放日,还是大学先修课上,很少有大学会告诉考生、家长,“你不适合我们学校”。 从新高考来看,大学对想吸引什么样的考生报考,也研究甚少。“3+3”科目改革后出现的弃考物理现象,就是源于大学不提物理要求、科目不限,盲目抢夺生源的一个结果。 “大学引导学生职业规划,自身理念很重要。大学要关注中学生的职业规划教育,就必须引导中学生根据兴趣选择适合自己的大学、专业,为此大学首先要办出特色,有非常吻合的育人标准,而不是一味地抢高分生源。”熊丙奇说。 为什么大学在招生入口无力发挥职业规划的引导作用? 除了大学自身的“千校一面”问题,储朝晖认为,这与我国评价标准单一、高校没有真正的招生自主权、代政府招生有莫大关系。如果评价标准多元,教师必然也会采取多种方式培养学生,学生不必担心考不上一所好大学,而是有了多对多的选择。 但眼下,中国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寻找兴趣的任务,以另一种名目交给了“大类招生”。 有意思的是,如果从个性、兴趣挖掘的角度看大学中大类招生,颇有为中小学职业规划教育“善后”的味道——学生不知道兴趣所在,便“钻”进一个大类,等一两年后再进行具体的专业选择。 就像俄罗斯套娃,层层剥离,最后明心见性。洪成文认为,寻找兴趣并不是一个激进的过程。高中、大学二三年级、研究生、步入社会,每一次分流都带来一次兴趣的自审,找不到兴趣的个体只会在分流中越来越少。 “最关键的是,大学要开展高质量的通识教育,进行基本知识和能力的培养,一旦学生基础知识打牢以后,拥有一定知识迁移能力,在职业选择上也有更宽的范围。”洪成文说,这也契合了现代职业快速变化,一辈子做多种工作的人越来越多的现状。因此,部分学生的职业规划后移至大学二三年级也无伤大雅。 当然,高校不是把学生按大类招生招过来就了事,而是要尽快地了解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培养。“不能搞了大类招生之后,毕业时每个个体都是差不多的‘同类’,在这方面高校需要更多地开动脑筋。”储朝晖说。 《中国科学报》 (2019-06-26 第1版 要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