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下一代中,温鑫女儿温鸿雨曾在北师大就读教育学,最近刚从芬兰硕士留学归来,希望前往高校任教;其姐姐家的儿子博士毕业,已在四川大学担任副教授。“我们家里应该算是三代的教育世家了。”温鑫认为,祖孙三代从事教育工作,“理念应一代比一代进步”,但不变的是,从其父亲那代开始的“耐心、严格、细心”。 在2014年的那次“采访”中,温鸿雨第一次发现,爷爷家里存放着首次去北京时的照片,以及北京获办奥运会资格的报纸剪报等等,这些材料的背面都认认真真写上了时间和感想。 温鸿雨承认,爷爷对国家的热爱、对他自身工作的认同和专注,都有自己“尚不具备的赤诚和纯粹”。 “他们(爷爷、父亲)让我对‘教师’这个职业祛魅了。读大学时,身边很多同学有一颗教师梦,但我深刻了解到这个职业的辛苦、两难和不那么完美的一面。”温鸿雨说,其职业规划“一直不是去当教师”,而是期望“前往高校从事教师教育的相关研究工作”。 对于女儿的想法,温鑫表示支持。“我希望她能对中国的教育工作,做出比父辈更大的贡献。比如培训一批中小学教师,提升教学工作。现在很多农村学校教师缺乏培训,教育观念、教育方法都比较落后。” 晚年生活:“有这么多人记着,很值得的” 现在的温江,已完全将自己交给了“退休生活”。夏季清晨不到6时,天色微亮,他便已起床。老人睡觉浅,围墙外驶过的火车,以及一声犬吠或鸟鸣,都能将他吵醒。之后,他会到小区外散步,路过市场时买些蔬菜回家熬粥。“权当锻炼身体。”温江说。 儿子温鑫就住在邻近一栋楼房,但温江很少令子女操心。妻子离世后,他习惯了独居,即便2014年温鑫将其从乡下接到城里来就近照顾,他也坚持独自生活,只是偶尔到儿子家喝茶、吃饭。他的牙齿全掉了,全靠一副假牙,方能维持“良好的胃口”。9月4日中午,他在儿子家吃掉了一碗炖肉、一碗米饭,还喝了小半杯红酒。 但在某些时候,温鑫仍能清晰感受到父亲老去的速度加快了。前些年头,温江走路比他还要快,而现在慢了下来,走走停停。味觉也出现了衰退。当天下午,温鑫发现父亲家里的饭菜已有馊味,细问之下得知是“前两天剩的、舍不得扔”。 温江客厅角落处放着的几张褪了色的照片,以及一张上世纪70年代表彰其工作出色的“奖状”。很多资料已经遗失,照片和奖状是他前半生工作的最后“证明”。其中一张照片摄于1954年,彼时他正在龙岩三中工作,29岁的他和同事们并排坐在一起,朝气蓬勃。 另一张照片已是30年后,那时温江接近退休。9月5日,面对澎湃新闻询问,他盯着这张照片许久,最终没有指出当年合影时自己站在哪个位置。那些模糊的面孔到底哪一张属于“60岁的温江”?现在,“95岁的温江”记不清了。 但有些事情仍然记得深刻。1958年5月,作为龙岩地区仅有的两名代表之一,温江赴京参加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彼时,相关部门曾邀请梅兰芳前来为代表们表演。 温江喜欢京剧,是梅兰芳的拥趸,但从未现场听过。他回忆,当天演出票价“一元六毛”,自己坐在第五排,“全场最好的位置”。梅兰芳唱了《贵妃醉酒》, 其子梅葆玖也有节目,结束后,大家站起来鼓掌,还有人送花,“场面热闹”。 这成为温江人生中“高光”时刻之一,其听戏的习惯也一直延续至今。9月5日上午,温江戴着眼镜坐在客厅,电视里放《抗金兵》,“水中布下金罗网,要把金兵一袋装,三军与爷疾速往”,他还时不时跟着哼唱两句。 偶尔会有学生前来探望。2017年,温江在外出散步时偶遇龙岩六中工作时期的一名学生,彼此之间已有数十年未曾联系,后者颇为开心,邀来十多名同学来看他。“他们在我面前轮流‘报名’,说自己是谁,但我怎么记得呢,只知道都是我的学生。”温江回忆。 “都是满头白发了。”温鑫妻子范华英记得,公公当天颇为开心,逢人便说起此事。谈起和丈夫的艰辛往事,她曾向澎湃新闻开玩笑说,“不该嫁给一名乡村教师”。但见到温江和学生重逢时的气氛,又觉得“做老师挺好”,有这么多人记着,很值得的。 (北京师范大学教师口述史中心编著的《开拓者的足迹——新中国第一代乡村教师口述史》首先关注了这一教师群体,感谢他们对该系列报道提供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