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越教授 徐越著的書 在浙江,吃飯叫作“食飯”,而且這是古漢語的遺存。 在寧波余姚一帶,綠不是單純的叫“綠”,而是“滴滴綠(發音近似lou)”,指蒼翠欲滴的綠﹔紅也不叫“紅”,而是“血血紅”,指像鮮血一樣的紅。 在杭州,方言表演的曲藝戲曲其實非常豐富,主要有小熱昏、獨腳戲、杭州評話、杭州評詞、武林調、杭州灘簧和杭劇。 …… 隨著現代化、城鎮化的快速發展,我國的語言方言正在迅速發生變化,而在其中方言文化可能是變化最劇烈的一部分。 幸好,還有那麼一群人,正在記錄即將消逝的鄉音,撿拾散落的文化碎片。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徐越教授,是這群肩負使命者之一。 再過不久,錢江晚報移動客戶端“小時新聞”的“升學寶”頻道將上線一檔新專欄,我們邀請徐越前來開講,發布浙江各地方言文字、影像記錄,帶領大家一起聽聽家鄉話,憶憶那縷鄉愁。 一輩子隻做一件事 田野調查很苦,但最難的是找到“發音人” 徐越和浙江方言打交道已有三十多個年頭了。 地方名物、民俗活動、口彩禁忌、俗語諺語、民間文藝……對於這些豐富而生動的“方言文化”,徐越採用文字和音標記錄、錄音、攝像、照相等多種手段,通過調查、整理、加工,建起龐大的多媒體方言資料庫。 幾十年如一日,她不畏烈日嚴寒,肩負各種器材,奔走於城鄉郊野。她和伙伴們努力找到合適的發音人,架起高清攝像機進行記錄。 “田野調查很不容易,要吃得起苦。”徐越說,做方言田野調查,不僅要有扎實的音韻學知識,能熟練運用國際音標,具有較強的聽音辨音能力,最難的是要找到合適的“發音人”。 “最理想的是三代以上的當地人,而且還不能有長期外出讀書或工作的經歷。”“門牙要齊全,反應要快,記性也要好。”調查中,徐越要不斷地啟發發音人,不厭其煩詢問相關信息,更要一字一字地讓發音人發音,再用國際音標記下來。 有時,徐越還要發音人配合體會舌頭的位置,比如杭州方言中的“兒”,老派發音人會強調,發音時舌尖是抵在硬腭前某個位置的。“要非常仔細,不能出一點錯,要對方言負責,對后人負責。”徐越說。 做田野調研,有時一走就是一個月。調查中,不僅有紙筆調查,還要錄制高質量的音視頻。“錄制過程中,虫鳴鳥叫都得停下來。”徐越告訴記者,發音人無意識帶出咂嘴聲,就要重錄,一個詞錄很多遍才合格是常態。 方言研究的辛苦,徐越當然知道,但在她心中,研究過程中充滿了樂趣,對方言的守護更是一種值得承擔一輩子的責任。“曾經的發音人,現在和我都跟親戚似的,這讓我的生活多了一份意外的溫馨。” 談起方言研究,徐越興致極好,而且總有說不盡的話。“我這真的是一輩子隻做一件事啊。”她調侃道。 瞄准“20世紀中葉浙江方言” 和時間賽跑,保護傳統文化的“活化石” 也許我們還會用方言說你我他,但已無法說出婚喪嫁娶各個環節的方言名稱了。 也許我們還能用家鄉方言數數,但已說不全妙趣橫生的鄉音俗語了。 至於那些世代相傳的歌謠、引人入勝的民間故事,更是越來越消聲匿跡。 近一個甲子以來,漢語方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浙江老派方言特點的流失日趨嚴重,現有的資料已經難以完整反映上世紀中葉乃至更早時期浙江省方言全貌。 本月初,2019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立項名單公布。徐越教授申報的《20世紀中葉浙江方言調查資料的整理、研究與數據庫建設》榜上有名。 徐越這個項目研究對象是“20世紀中葉浙江方言調查資料”,這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全國唯一展開全面深入方言調查所得資料,反映的是半個多世紀前或更早時期浙江省的方言全貌。 “對這批紙張早已泛黃的寶貴資料進行全面科學整理,意義重大。”徐越告訴記者,在整理20世紀中葉浙江方言72個點的方言調查資料的同時,她將從語音、詞匯和語法三個方面對浙江方言展開綜合研究,歸納其共同特點,比較其內部差異,探討其特殊語言現象。 在此基礎上,徐越還將以原有資料中重點方言3700多個字音、1300條詞語和180條語法例句的調查內容為依據,在相同的地點對新派方言展開新一輪的調查,探討浙江方言近60年來的變遷。 最后,所有材料和相關研究都將開發為浙江方言數據庫,以便今后進一步研究。 這次重大項目研究,除了對未來漢語研究提供方言語料,為語言教學提供參考之外,還將借助浙江方言的研究,梳理和弘揚浙江歷史傳統與文化資源。 “這個課題預計要做7到8年,最后形成一個完整的‘浙江方言數據庫’,為今后進一步研究和開發做基礎。”徐越說,現在科學技術突飛猛進,據說當一種方言的樣本儲備達到一定量后,哪怕這種方言將來不幸消失了,仍可以讓這種方言復活。聽上去特別鼓舞人心。 賀知章說,鄉音無改鬢毛衰。徐越感慨道: “眼下,傳統方言文化現象正在大面積快速消逝,我們在和時間賽跑。”她無法想象,家鄉人碰到一起但不講家鄉話的情形。 “方言是一種文化,又是文化載體。甚至可以說,方言是傳統文化的‘活化石’。”徐越強調,浙江方言的“存古性”尤其明顯。比如,在杭州方言中,有“敲瓦片兒”的說法,意思是一起消費、費用平攤,類似現在流行的“AA制”,“但從‘敲’字保留白讀音,發音近‘考’這一點,可以看出,杭州市民的這種消費方式由來已久,是杭州人的一種傳統。”(作者:陳素萍) (責編:實習生(李一旸)、熊旭) |